周南憶回歸歷程：小平總在關鍵時刻做出關鍵指示

    新華社北京６月１９日電（記者李凱 張勇 白冰）在香港回歸祖國十周年前夕，原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詩人外交家”周南在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時，回憶了他當年親歷與英國就香港回歸談判過程中的點點滴滴，再現了中方為實現香港回歸并保持繁榮穩定所做出的艱苦努力。

    他指出：“香港回歸十年來，‘一國兩制’方針和基本法得到認真貫徹落實，香港社會保持繁榮穩定，經濟上克服了各種困難持續發展。實踐證明，‘一國兩制’偉大方針是切實可行的。”

    周南深情地說：“撫今追昔，更加感覺到香港順利回歸以及‘一國兩制’方針的順利實施，首先要歸功于小平同志的領導。小平總是在關鍵的時刻、在關鍵的問題上，做出了關鍵的指示。”

    “鐵娘子”遭遇“鋼鐵公司”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周南在外交部工作。他同小平同志更多的面對面接觸，是在香港問題談判期間。他記憶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１９８２年９月，小平第一次在北京會見撒切爾夫人討論香港問題。他說：“那是一次非常精彩的談話，后來中方解決香港問題的基調就是那次談話定下來的。”

    周南回憶說，當時中央經過內部討論已經確定，必須按照“一國兩制”的方針，在１９９７年收回包括港島、九龍和新界在內的整個香港地區。而英國政府并不甘心把香港交還給中國。英方的盤算是，最大的讓步就是以主權換治權，實在不行了，把主權在名譽上交給中國，但是要求中國同意它繼續管制香港５０年甚至于更長的時間。那就是說，要訂一個新的不平等條約，代替三個舊的不平等條約。“所以那一次會談，是針鋒相對的”。

    面對咄咄逼人的撒切爾夫人，小平堅定地說，主權問題是不容談判的，我們已經等了這么多年，是在人們對政府有充分信任的基礎上等了這么多年，如果９７年還不收回，我們這些人就等于是晚清的李鴻章，我們這個政府就應該自動下野，這個沒有商量的余地。

    撒切爾夫人說，你們搞“四化”建設需要香港的繁榮，而香港的繁榮是離不開英國的管制的，沒有英國管制，香港就要垮臺，就會帶來災難性的后果。

    小平回應說，你這個估計不準確，如果我們把“四化”建設的基點放在香港的繁榮上，就是不正確的決策，更何況香港的繁榮與否，并不取決于英國的管制，而取決于將來中國中央人民政府對香港實行什么樣的政策。至于夫人說到什么災難性的后果，如果果然有這樣的災難性后果，我們就應該勇敢地面對這個災難性后果，并且采取相應的對策。

    “最后他又講了幾句很重的話。”周南回憶道，小平說，我們希望通過和平談判解決問題，以兩年為期，如果兩年談不攏，那我們就單方面做決定并公布了。我們希望在過渡期間不要制造什么動亂。如果出現了大的動亂，那么我們就不得不考慮在另外的時間采取另外的方式來解決香港的問題。那也就是說，不等到９７來解決了，也不是和平的方式來解決了。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顯然對英國人產生了震撼作用。會見結束后，撒切爾夫人走下人民大會堂東大門臺階時，有點神情恍惚，摔了一跤。“當時大家都說，鐵娘子碰到了‘鋼鐵公司’便無可奈何了。毛主席不是說小平是‘鋼鐵公司’嗎？”周南笑著說。

    堅決反對英國在港設立高級專員公署

    在那次會面后，英國方面表示不打算挑戰中國的主權。但是后來２２輪的談判證明，英國方面不過是改變了方式，談判始終是圍繞著主權問題在糾纏。英方不斷試探，提出了一系列損害中國未來主權的建議。

    中英談判是艱苦的、一波三折。周南舉例說，中方表示將來的特區政府是直接受中央人民政府管轄，草案里面有這么一句，未來香港實行高度自治，但是直轄于中國中央人民政府，英方就要求把“直轄于中國中央人民政府”這些字眼抹掉。中方說“高度自治”，英方要求寫成“完全自治”。“英方還提出更荒唐的主張，要寫進未來的特區政府同北京之間的關系應該是‘絕緣的關系’，就是讓你完全隔斷聯系，那不是搞獨立、半獨立嗎？”

    周南回憶說，英方還要求在１９９７年７月１日后英國跟香港之間要保持一種特殊的密切聯系。中方認為外交是中央管的，特區政府是中央直轄下的一個地方政府，現在已經和中國建交的國家可以在那里設立領事館和總領事館。英方卻提出英國是特殊的，別的國家設總領事館，英國應該設高級專員公署。

    “我們當場就質問他：我們了解只有英聯邦的成員國之間才相互設立所謂高級專員、高級專員公署，而其他國家都派遣大使或者是公使，而且只能在彼此國家的首都設立，未來的香港特區只不過是中國的一個直轄地區，你提出這樣的建議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把將來的香港當作英聯邦成員國或準成員國對待？英方狡辯說，我們在別的國家也有高級專員，比如有商務專員。我們也指出，商務專員只是大使館中的一個下屬官員，同你們講的高級專員完全是兩碼事。后來，英國想在香港特區設立高級專員公署的計劃被中方堅決反對掉了。”

    關于駐軍問題的爭論

    中國在香港駐軍問題是當時中英談判中的一個重大問題。周南說，香港回歸后國防外交必須由中央直接管轄、掌握。既然國防由中央管，那中央當然要在香港駐軍了。對此，英方提出各種各樣理由反對，說什么英國本土離香港遠，所以要駐軍，中國內地離香港近，所以不必駐軍等等。

    周南回憶說，在一次公開接見香港各界人士的時候，香港記者照完相要離開時，小平叫住他們，說你們先不要走，我要講幾句話。他說為什么英國在香港實行殖民統治的時期可以駐軍，回歸到中國了，成為中國自己的領土了，反而沒有權駐軍，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不駐軍怎么能體現我們的主權呢？非駐不可。小平一生氣、一發火，英國人才收斂了，不敢再提了。周南佩服地說：“‘文王一怒而安天下’。現在回過頭看，小平同志又是在一個關鍵時刻、關鍵問題上，起了關鍵作用。”

    小平：不要讓英國把香港經濟搞亂

    到了１９８４年春天，中英談判就進入了另一個議題——９７年７月１日之前的安排，就是過渡時期的安排了。對此，小平提到五個不要，四個方面是關于經濟的，中心一條就是不要讓英國把香港的經濟搞亂。他講到：英方不得濫用土地收入，不要動搖港幣地位，不要帶頭撤走資金，不要把香港的財政庫存掏空，給未來特區留下一個沉重的財政包袱。第五個方面是政治方面的，也是很重要的，不要讓港英方面安排一個治港的班子將來強加給香港。

    周南說，按照小平的一系列指示，中國方面堅持原則并體現了一定的靈活，克服了種種障礙，包括解決了過渡時期在香港設立常駐的中英聯合聯絡機構的問題，終于在１９８４年９月就香港問題達成協議，這距離小平所規定的時間，即通過外交談判在兩年內達成協議恰好符合。

    要堅持行政主導的政治制度

    協議達成，另一項工作就是起草香港基本法，其中一個核心問題就是未來的特區究竟應該建立什么樣的政治體制。

    周南回憶說，小平對此很關心。他說香港將來不但需要有一個穩定的經濟制度，而且需要一個穩定的政治制度，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小平說，香港有香港的實際情況，不能照搬西方的那一套。他是主張采取行政主導的方式。他說，即便搞普選你也要循序漸進，一步一步地來，不能夠一個晚上，原來一個普選議員也沒有，一下子全體搞普選，那只能制造混亂。按照小平這個思想，基本法起草委員們經過磋商達成了協議，即必須堅持行政主導的政治制度，并按照循序漸進的原則來發展香港的民主機制。

    后來，彭定康出任港督，單方面拋出違反中英聯合聲明、違反基本法、違反中英已達成關于選舉問題協議的方案，制造了對抗。小平及時指出：這是對中國主權的挑戰。在主權這一問題上一分一毫都不能讓步。如果他們一意孤行，我們就另起爐灶。我過去講的必要時在另外的時間，采取另外的方式解決香港問題的話，今天仍然有效。按照這些指示辦理，對保證香港的平穩過渡起到了關鍵性作用。

    周南說，小平一次又一次在關鍵時刻、在關鍵問題上作出了重要指示。正是由于我們堅決認真地貫徹了這些指示，才保證了香港的順利回歸。而且，他的一系列重要指示并沒有過時，至今仍然具有深遠的現實指導意義。

    “一國兩制”切實可行

    生于１９２７年的周南，上世紀８０年代以來身處解決香港問題工作的最前沿。１９８４年１月至９月，他以中國政府代表團團長身份和英國政府代表團團長就解決香港問題舉行了第八輪至二十二輪的會談；１９８４年９月任外交部副部長，并于同月作為中國政府代表團團長草簽了中英兩國政府關于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１９８５年５月代表中國政府與英國駐華大使互換中英兩國政府關于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批準書。從１９９０年１月至香港回歸，周南擔任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

    多年從事涉港工作，讓周南與香港結下不解之緣，至今還時時關注著香港的發展。他說，香港回歸十年來，香港保持了政治上的穩定和經濟上的繁榮。基本法從總體上得到認真貫徹，經濟在經歷了起伏后實現了復蘇和持續發展，并進一步發揮了與內地經濟的優勢互補關系。港人對祖國的認同感也不斷增強。“回歸十年來的實踐表明，‘一國兩制’偉大方針是切實可行的。”

    ６月６日，周南在北京參加了紀念香港基本法實施十周年座談會。他說，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吳邦國在座談會上的講話很重要。它不但全面總結了回歸十年來基本法的執行情況，還著重講到基本法的立法原意，講到要正確處理中央與特區關系，指出香港的“高度自治”權是中央所授予的，講到香港必須堅持“行政主導”的政治體制，必須按照循序漸進的原則引入民主機制等。能不能正確理解和掌握這些關鍵性問題的內涵，涉及到在未來的歲月中能否全面準確地進一步貫徹落實基本法的問題，從而也涉及到香港能不能維護持續繁榮與持續穩定的問題。

    在香港回歸十周年之際，周南感慨萬分，再顯詩人本色，賦詩《香港回歸十周年·戰友重聚口號》：“南海珠還恰十年，神州豪氣更無前。當時共預補天事，此日長歌老驥篇。”